對人無端的發火,常常來自內在的一場「誤會」。
當我們無法打從心底相信自己,所看到的,往往是別人不相信、不尊重我們。所以當我們覺得做了一件很不錯的事情時,會因為別人沒有肯定自己而感到憤怒,這背後可能是:我其實也不如想像地對自己感到滿意。這種發自內心的威脅感常讓我們做出相反的行為,莫名地發火就是一個例子。
這是一種自我保護下的「攻擊反應」。我們寧願相信:別人不會真的尊重、肯定或喜歡我,也不願承受這些尊重、肯定或喜歡「可能會離去」的痛苦。
當我們不相信「我不會輕易被毀滅」,就會害怕與周圍的一切錯過或分離。而這往往能從我們的原生家庭中找到一個具有脈絡的故事。
不被信任的早年經驗,對自我價值產生懷疑
一位四十多歲的女性和我分享她「不被信任」的故事:
在她上國中那一年,對愛情開始產生懵懵懂懂的憧憬。
母親看她成天和男孩子通電話,老是追著她問:「妳是不是交男朋友了?」
「沒有啊!就是通電話而已。」當時才十三歲的女孩說。
「真的沒有嗎?」
「真的啦!我怎麼會騙妳呢?」女孩用正準備蛻變成女人的眼神看著眼裡盡是擔心的母親,她對母親的擔心感到非常困惑。
「那就好。女孩子要自重。」
女孩點點頭,似懂非懂。
之後,女孩的交友圈中,男孩子越來越多,母親也越來越眉頭深鎖。某天,母親把女孩喚來:「這個,妳拿去廁所用,再拿出來給我。」
母親拿著一個長條型的物品,讓女孩進去廁所沾染尿液作檢測:「這是測糖尿病用的,因為我們家族有遺傳基因,所以讓妳做一下檢查,提早預防。」
女孩乖乖地進廁所,然後拿出來和母親一起等待檢測結果——一條紅線!
「太好了,妳沒有得糖尿病!」
當時雖然覺得母親很古怪,但未曾起疑。直到某一天,她偶然得知:原來當年那個長條型物品,根本不是用來檢測糖尿病——那是根驗孕棒!
從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天起,她再也不相信母親的話。
連帶也不相信這樣不被信任的自己。
沒辦法打從心底肯定自己存在的人,往往能從生命中找出一段不被信任的深刻經驗。更殘酷的是,許多人尋找到不被信任的源頭,通常會指向母親。或許是因為,唯有父母如此重要的人,才能輕易摧毀我們的信任感。
信任感被摧毀對我們的生命意義重大,不僅讓我們容易曲解別人的意思(通常是我們感到不被信任或不被尊重的時候),也對自己存在的價值感到懷疑。
走出痛苦漩渦,理解「愛,卻無能」
讓我們從源頭思考:一個母親,或者是父母,究竟為什麼會對孩子產生不信任感?
答案往往是:父母也無法信任自己。因為難以相信自己、肯定自己,就很難相信自己生養的孩子,具有值得被尊重與相信的價值。他們可能會用一些荒謬至極的方式測試孩子,試探他們會不會變壞。他們的心裡往往藏著恐懼,深怕幼時躺在自己懷裡那天使般的孩子,有一天會變成惡魔。他們深怕自己是不夠格的父母,深怕孩子有一天會離自己遠去。
在如此不信任的環境中長大,讓我們變得敏感,無法打從心底信任自己,也無法信任別人,因此開始害怕錯過、害怕遠離,進而對讓我們有這種感覺的人亂發脾氣。而這些人,往往有一定的重要性,於是我們陷入一種後悔的漩渦裡。
一次,又一次。
但也正是這種重複性的漩渦,對我們生命具有相當獨特的意義,帶領我們從中了解與父母之間不信任的故事源頭,並深切體會當年父母困在不信任感中的恐懼。
於是我們學習原諒,並且理解,父母當年的荒謬不是為了摧毀我們,而是他們對我們「愛,卻感到無能」。然後當有一天我們也成為父母,就更了解要學習好好信任自己的孩子,並且回過頭去信任那些,可能不曾教會我們信任的老父親、老母親。